來英國快三年了，生活逐漸步上軌道，但有些時候，仍會在夜裏抬頭望天。這裏的月亮也很明亮，當它露臉時，我總會停下來多看兩眼。那一刻，會想起很多人，也想起自己。

　　剛來的頭幾個月很安靜，早上忙著處理學校、銀行、醫療、找屋子這些瑣事，夜裏一切靜下來，只聽得見風聲。那時的孤單不是劇烈的，而是慢慢滲出來的。你知道家人和朋友都在另一個時區，他們睡了、你醒著，訊息延遲、通話斷線，生活像被切成兩半。

　　有一晚下班回家，抬頭看到月亮，那一刻，我突然很確定——我真的離開了。那個熟悉的城市、那條放工必經的街道、甚至便利店的燈光，都變成了回憶。

　　英國的生活不難，但很瑣碎。要習慣早關門的店、慢吞吞的郵政、偶爾罷工的火車。也要學會自己修草坪、處理漏水、報稅。剛開始會覺得麻煩，久了卻也習慣。有人說英國生活「悶得來有安全感」，我覺得這句話挺準確——這裏節奏慢，但日子平穩，只是安靜得讓思鄉變得更明顯。

　　中秋那晚，朋友在群組裏互相傳月亮照片。有人在曼城的後花園拍，有人在倫敦陽台拍。畫面裏都是一輪不太圓的月亮，模糊、偏白，但看著卻覺得親切。大家都說：「原來月亮在這邊也一樣會亮。」那一刻，有種奇怪的安慰——雖然我們分散各地，仍在同一片夜空下。

　　慢慢地，我學會把生活分開，香港是家，這裏也是家，以前我以為只能二選一，後來發現兩者都可以存在，只是要接受那種「永遠有點不完整」的感覺。現在的我，不再執著於每個傳統儀式。中秋節沒吃月餅，改為泡杯奶茶也行。月亮看不清沒關係，反正我知道它在那裏。

　　有時走在夜路上，月亮掛在遠處的屋頂上，我會想起在世界另一邊的親友，也想起那些為了不同理由離開的人——有人為了孩子，有人為了安全，有人為了喘口氣。每個人都有故事，而月亮就是那個默默見證的角色。

　　移民不浪漫，也不悲壯。它只是生活的另一種形態。同一月亮下的人，雖遠，但仍在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