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色列對伊朗不宣而戰、中東戰火焚城之際，筆者想重溫本欄在去年12月10日發表的文章——《為特朗普而設的第一面照妖鏡》。當時，特朗普已經在總統選舉中取得了壓倒性勝利，但還沒有正式入主白宮，其外交政策何去何從引發各種猜測。該文基於當時的中東形勢，指出了三個要點：

以色列「鐵穹」防空系統正在攔截伊朗導彈（美聯社）

　　一、隨著加沙和黎巴嫩南部先後被以軍摧毀，及敘利亞阿薩德政府的倒台，以色列內塔尼亞胡政府直接對伊朗採取軍事行動的條件已經成熟。下一步則是等待白宮的綠燈。

　　二、特朗普在上個任期對伊朗態度強硬，取締了奧巴馬總統任內簽署的伊朗核協議。在新的任期內，特朗普只要向以色列開綠燈，並在必要時為以色列提供防空支援，就有可能令內塔尼亞胡如願推翻伊朗的伊斯蘭政府。

　　三、因此，特朗普2.0時代會給世界帶來甚麼，也許並不需要觀看中美關係，或俄烏戰場的變化。中東是否會走向更大規模的動亂，甚至是戰爭，將是判斷特朗普是「聖」還是「妖」的第一面照妖鏡。

特朗普被盟國牽著鼻子走

特朗普陷入連環外交失算，提前離開G7峰會。（美聯社）

　　以色列14日對伊朗發動大規模空襲及斬首行動後，特朗普由最初宣稱不知情，改為對德黑蘭態度趨於強硬，向中東調派尼米茲號航母及多達31架加油機，加強美軍在中東的空中打擊能力。

　　看來，特朗普在宣稱要把死掉了四萬巴勒斯坦人的加沙，改建為豪華度假村後，確有可能進一步摘下他的和平面具。但從全球戰略安全的角度來看，特朗普造成的真正危險更在於，他在外交領域上的粗陋表現，正令美國在其深度參與的地區衝突中，失去主導及掌控能力，從而激化了戰爭升級的危險。

　　進入6月以來，亞歐大陸接連發生了兩宗嚴重衝突：首先是在本月1日，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親自督師，實施「蛛網」行動，對俄羅斯的多個核軍事目標發動了襲擊；到了本月14日，輪到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採取「崛起的雄獅」行動，對伊朗的核設施發動了歷來最大規模的空襲。

　　上述事件具有三個重要的共同特徵：一、發動攻擊的國家都是美國的重要盟國；二、他們都攻擊了核子目標；三、白宮的回應如出一轍，就是總統特朗普事先並不知情，迅速與事態切割關係。

　　白宮的這番話表面上聽起來，倒也符合特朗普重返外交孤立主義，避免美國捲入戰爭的既定立場，但它同時也揭開了美國正在陷入的一場嚴重外交危機——無論是烏克蘭還是以色列的領導人，不僅沒有跟從特朗普的所謂「和平」路線圖，反而走出了白宮「意料外」的險棋，升級衝突態勢，形同牽著特朗普的鼻子往戰場走。

　　在短短兩周內，烏克蘭和以色列的行動，摧毀了特朗普致力推動的兩場和談：一是原訂於本月2日在伊斯坦布爾舉行的俄烏雙邊談判，這場談判本來旨在促成美俄烏三邊峰會，以實現特朗普的俄烏和平計劃；二是原訂於本周日（15日）在阿曼舉行的美國和伊朗圍繞德黑蘭核計劃的談判。

兩場和談相繼擱淺

有指特朗普與內塔尼亞胡就攻伊計劃維持緊密聯繫（美聯社）

　　換言之，特朗普在總統選舉和執政之初鼓吹的兩大外交要務，即實現俄烏停火，和化解伊朗核計劃，均以失敗而告一段落。針對烏克蘭的「蛛網」行動，特朗普政府第一時間劃清界線，表面上是要防止他恢復美俄關係的努力受損，但反過來也自揭其短，說明他已無法掌握基輔的一舉一動。

　　自冷戰結束以來，美國民主、共和兩黨政府均深度推動和參與了北約東擴，而俄烏戰爭的爆發正是這一行動的結果。換言之，作為北約的領導者，俄烏戰場上任何戰事的升級，美國都難以完全脫離干係。正因為如此，澤連斯基對俄羅斯核軍事目標的襲擊，不僅破壞了俄烏談判，同時也是要將特朗普綁定在支持烏克蘭的北約戰車上。

　　同樣道理，基於美國與以色列的緊密戰略合作關係，內塔尼亞胡空襲伊朗，一個最主要的目的也是要把美國軍事力量拖入中東的衝突漩渦。正如伊朗政府指出，沒有美軍的技術支援，以色列不可能發動如此大規模的空襲。圍繞著特朗普在此次以伊衝突中扮演的角色，目前有兩種主流講法：

　　一是特朗普和內塔尼亞胡對軍事行動早就保持緊密聯繫，美方與伊朗進行的談判，只是為了迷惑德黑蘭，最終導致其領導層被以軍的斬首行動殺得措手不及；二是特朗普最初反對以色列開戰，但在行動前數天才同意內塔尼亞胡的觀點，即伊朗即將掌握核武級濃縮鈾，結果開了綠燈。

　　這兩種說法都反映出特朗普外交政策的危險之處：如果特朗普以美國總統的身份，透過舉行談判來配合內塔尼亞胡，迷惑德黑蘭，他顯然自降了美國的國際社會領導地位，並會嚴重損害美國的國際信譽；但如果特朗普是在最後數日才改變態度，又反映了其外交政策的舉棋不定和變幻無常，難以制止其盟國採取冒險行為，而危及美國的外交利益。

　　烏克蘭和以色列在半個月時間內，相繼採取白宮「意料之外」的行動，奪取局勢的主動權，說明美國的外交門戶洞開，如不亡羊補牢，未來就可能有更多不利於美國外交利益的「意料之外」情況發生。

美國單邊國際秩序的終結

澤連斯基對俄發動「蛛網」行動（美聯社）

　　特朗普本來為自己安排了豐富的6月活動，先是推進俄烏伊斯坦布爾談判，然後在倫敦打開中國稀土管制的缺口，繼而在上周六他的79歲生日當天，舉行美國30多年來的首次閱兵，並於周日舉行美伊核協議談判。

　　最後，在取得一系列外交及貿易成果後，他將現身加拿大G7峰會，促成日本、加拿大等盟國敲定與美國的關稅協議。結局是特朗普一事無成，兩場和談擱淺，閱兵稀稀落落，被「不要國王」的示威潮淹沒。和G7成員國的關稅談判亦沒有進展，他在連環危機之中提前返回了華盛頓。

　　特朗普愈是追求「美國優先」，就愈凸顯其外交孤立。今年6月兩場和談的崩潰，不僅意味著美國外交主導權的喪失，甚至也標誌了美國單邊國際秩序的終結。焦頭爛額的特朗普似乎依稀意識到在被盟國牽著鼻子走的情況下，維持大國間合作的重要性，因此火速邀請俄羅斯總統普京參與中東調停。但不知他是否意識到，中美俄三方合作，更能確保美國不捲入戰爭漩渦？